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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新聞廣播到體育競賽,從商業銷售到非營利組織,到各領域名人 - 每個人都在線上播放直播視頻。抖音跟臉書直播是此類方式曝光的的首選方法,因為它們讓品牌商可以直接跟粉絲溝通。

而在經營品牌的初期,必須要建構屬於自己的基本觀眾,因為這麼多直播主心中知道,少了穩定的基礎觀眾群體,這個直播將不吸引人駐足觀看。

我們給你購買Facebook直播人數的重點提示:

幫自己的直播買粉絲觀看人數是許多成功直播頻道初期的策略,頁面上跳動的觀看數據,可以讓直播主炒熱氣氛,當你在講解產品時,對於初期踏入直播領域的商家,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行銷策略;而直播老手更能透過這樣的操作,強化網友的信任度。

你要知道直播沒人氣可能會使當次直播草率收場,提升直播線上人數令直播主持人充滿熱情,無論是自然流量或購買人數,都比較有繼續成長的可能性!

在您的手機上打開Facebook App幾個步驟您的直播就開啟了,高人氣粉絲專頁有足夠粉絲上限觀看,新加入的直播主很能沒有粉絲群觀看直播影片,我們不建議超高人氣的直播主購買直播人數,因為你們的線上人數已經夠多,受眾夠精準,但對於開始經營的直播臺,沒人氣等於難以成長,能在每次直播衝高直播人數,吸引觀眾觀看影片有更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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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購買直播人數有風險嗎?
但您不必擔心直播臺有被關閉帳號等的風險,因為這單純是導入流量,不對臉書或是抖音帳號本身造成傷害。若遇到Facebook或是臉書更動它們直播系統程式,可能發生短暫時間直播人數服務無法正常運作,我們都會協助更新演算法,不讓您的權益受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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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直播提高人氣的方法:  蝦皮Shopee在線買直播人數

1、要想更多的粉絲進入直播間觀看直播,首先要設計好直播間的封面和標題。

用戶選擇進入直播間,第一眼就是要看封面和標題,是不是能夠吸引他。大家在設置封面和標題時可,以使用主播個人寫真、道具,也可以是主播和直播間產品合影,利用誇張的肢體語言等,充分利用使用者的好奇心理。

2、平時要儘量參與官方活動,增加曝光率。 衝Instagram直播人數

保證帳號視頻或者直播的頻率次數,增加活躍度,讓用戶知道你一直都在。也可以借助官方推助流量補補和海淘流量增加直播線上人數。

直播前,在朋友圈或者qq群進行宣傳,讓朋友觀看直播,幫自己增加人氣。 灌蝦皮Shopee在線觀看人數

3、用戶進入直播間後,要想辦法留住他們。 灌TikTok在線直播人數包月

直播內容尤為重要。現在早已經過了靠顏值和尬聊的直播內容就可以吸引觀眾的時期,主播們要儘量有針對性地去設計一些優質的直播內容。

平時要多看那些成功的播主直播,吸取經驗,多積累可利用的直播話題,慢慢的,使用者就會主動參與進來,直播人氣自然會得到提升。

4、巧用引流工具。 衝YouTube在線直播人數包月

引流工具就是我們常說的補單,很多人對補單不以為意,認為為了面子去增加不存在的直播人數沒必要,實際上如今補單平臺那麼多,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在心理學裡面有一個效應叫羊群效應。很多人進直播間,目的都是圍觀紮堆。 Instagram在線衝觀看人數包月

所以當你的直播間人數增多時,很容易引起跟風效應,吸引更多的人來直播間觀看。這裡我建議大家可以先使用一下免費的工具。

5、多站在粉絲角度思考。 YouTube灌直播人數包月

與粉絲相處不能限於自己的看法,多數時間站在粉絲的角度去思考。

不少的主播嘴上說著把粉絲當作“家人”看待,能做到的少之又少,一開播就要禮物,聊天不回,點歌不唱,這樣做終究是曇花一現,都不是長遠的做法。蝦皮Shopee灌觀看人數

史鐵生:命若琴弦  莽莽蒼蒼的群山之中走著兩個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兩頂發了黑的草帽起伏躦動,匆匆忙忙,象是隨著一條不安靜的河水在漂流。無所謂從哪兒來,也無所謂到哪兒去,每人帶一把三弦琴,說書為生。  方圓幾百上千里的這片大山中,峰巒疊嶂,溝壑縱橫,人煙稀疏,走一天才能見一片開闊地,有幾個村落。荒草叢中隨時會飛起一對山雞,跳出一只野兔、狐貍、或者其它小野獸。山谷中常有鷂鷹盤旋。  寂靜的群山沒有一點陰影,太陽正熱得兇。  “把三弦子抓在手里,”老瞎子喊,在山間震起回聲。  “抓在手里呢。”小瞎子回答。  “操心身上的汗把三弦子弄濕了。弄濕了晚上彈你的肋條?”  “抓在手里呢。”  老少二人都赤著上身,各自拎了一條木棍探路。纏在腰間的粗布小褂已經被汗水洇濕了一大片。蹚起來的黃土干得嗆人。這正是說書的旺季。天長,村子里的人吃罷晚飯都不呆在家里;有的人晚飯也不在家里吃,捧上碗到路邊去,或者到場院里。老瞎子想趕著多說書,整個熱季領著小瞎子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緊走,一晚上一晚上緊說。老瞎子一天比一天緊張,激動,心里算定:彈斷一千根琴弦的日子就在這個夏天了,說不定就在前面的野羊坳。  暴躁了一整天的太陽這會兒正平靜下來,光線開始變得深沉。  遠遠近近的蟬鳴也舒緩了許多。  “小子!你不能走快點嗎?”老瞎子在前面喊,不回頭也不放慢腳步。  小瞎子緊跑幾步,吊在屁股上的一只大挎包叮啷哐啷地響,離老瞎子仍有幾丈遠。  “野鴿子都往窩里飛啦。”  “什么?”小瞎子又緊走幾步。  “我說野鴿子都回窩了,你還不快走!”  “噢。”  “你又鼓搗我那電匣子呢。”  “噫——!鬼動來。”  “那耳機子快讓你鼓搗壞了。”  “鬼動來!”  老瞎子暗笑:你小子才活了幾天?“螞蟻打架我也聽得著,”老瞎子說。  小瞎子不爭辯了,悄悄把耳機子塞到挎包里去,跟在師父身后悶悶地走路。無盡無休的無聊的路。  走了一陣子,小瞎子聽見有只獾在地里啃莊稼,就使勁學狗叫,那只獾連滾帶爬地逃走了,他覺得有點開心,輕聲哼了幾句小調兒,哥哥呀妹妹的。師父不讓他養狗,怕受村子里的狗欺負,也怕欺負了別人家的狗,誤了生意。又走了一會,小瞎子又聽見不遠處有條蛇在游動,彎腰摸了塊石頭砍過去,“嘩啦啦”一陣高粱葉子響。老瞎子有點可憐他了,停下來等他。  “除了獾就是蛇,”小瞎子趕忙說,擔心師父罵他。  “有了莊稼地了,不遠了。”老瞎子把一個水壺遞給徒弟。  “干咱們這營生的,一輩子就是走,”老瞎子又說。“累不?”  小瞎子不回答,知道師父最討厭他說累。  “我師父才冤呢。就是你師爺,才冤呢,東奔西走—輩子,到了沒彈夠一千根琴弦。”  小瞎子聽出師父這會兒心緒好,就問:“什么是綠色的長乙(椅)?”  “什么?噢,八成是一把椅子吧。”  “曲折的油狼(游廊)呢?”  “油狼?什么油狼?”  “曲折的油狼。”  “不知道。”  “匣子里說的。”  “你就愛瞎聽那些玩藝兒。聽那些玩藝兒有什么用?天底下的好東西多啦,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我就沒聽您說過,什么跟咱們有關系。”小瞎子把“有”字說得重。  “琴!三弦子!你爹讓你跟了我來,是為讓你彈好三弦子,學會說書。”  小瞎子故意把水喝得咕嚕嚕響。  再上路時小瞎子走在前頭。  大山的陰影在溝谷里鋪開來。地勢也漸漸的平緩,開闊。  接近村子的時候,老瞎子喊住小瞎子,在背陰的山腳下找到一個小泉眼。細細的泉水從石縫里往外冒,淌下來,積成臉盆大的小洼,周圍的野草長得茂盛,水流出去幾十米便被干渴的土地吸干。  “過來洗洗吧,洗洗你那身臭汗味。”  小瞎子撥開野草在水洼邊蹲下,心里還在猜想著“曲折的油狼”。  “把渾身都洗洗。你那樣兒準象個小叫花子。”  “那您不就是個老叫花子了?”小瞎子把手按在水里,嘻嘻地笑。  老瞎子也笑,雙手掏起水往臉上潑。“可咱們不是叫花子,咱們有手藝。”  “這地方咱們好像來過。”小瞎子側耳聽著四周的動靜。  “可你的心思總不在學藝上。你這小子心太野。老人的話你從來不著耳朵聽。”  “咱們準是來過這兒。”  “別打岔!你那三弦子彈得還差著遠呢。咱這命就在這幾根琴弦上,我師父當年就這么跟我說。”  泉水清涼涼的。小瞎子又哥哥呀妹妹的哼起來。  老瞎子挺來氣:“我說什么你聽見了嗎?”  “咱這命就在這幾根琴弦上,您師父我師爺說的。我都聽過八百遍了。您師父還給您留下一張藥方,您得彈斷一千根琴弦才能去抓那付藥,吃了藥您就能看見東西了。我聽您說過一千遍了。”  “你不信?”  小瞎子不正面回答,說:“干嘛非得彈斷一千根琴弦才能去抓那付藥呢?”  “那是藥引子。機靈鬼兒,吃藥得有藥引子!”  “一千根斷了的琴弦還不好弄?”小瞎子忍不住嗤嗤地笑。  “笑什么笑!你以為你懂得多少事?得真正是一根一根斷了的才成。”  小瞎子不敢吱聲了,聽出師父又要動氣。每回都是這樣,師父容不得對這件事有懷疑。  老瞎子也沒再作聲,顯得有些激動,雙手搭在膝蓋上,兩顆骨頭一樣的眼珠對著蒼天,象是一根一根地回憶著那些彈斷的琴弦。盼了多少年了呀,老瞎子想,盼了五十年了!五十年中翻了多少架山,走了多少里路哇,挨了多少回曬,挨了多少回凍,心里受了多少委屈呀。  一晚上一晚上地彈,心里總記著,得真正是一根一根盡心盡力地彈斷的才成。現在快盼到了,絕出不了這個夏天了。老瞎子知道自己又沒什么能要命的病,活過這個夏天一點不成問題。“我比我師父可運氣多了,”他說,“我師父到了沒能睜開眼睛看一回。”  “咳!我知道這地方是哪兒了!”小瞎子忽然喊起來。  老瞎子這才動了動,抓起自己的琴來搖了搖,疊好的紙片碰在蛇皮上發出細微的響聲,那張藥方就在琴槽里。  “師父,這兒不是野羊嶺嗎?”小瞎子問。  老瞎子沒搭理他,聽出這小子又不安穩了。  “前頭就是野羊坳,是不是,師父?”  “小子,過來給我擦擦背,”老瞎子說,把弓一樣的脊背彎給他。  “是不是野羊坳,師父?”  “是!干什么?你別又鬧貓似的。”  小瞎子的心撲通撲通跳,老老實實地給師父擦背。老瞎子覺出他擦得很有勁。  “野羊坳怎么了?你別又叫驢似的會聞味兒。”  小瞎子心虛,不吭聲,不讓自己顯出興奮。  “又想什么呢?別當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  “又怎么了,我?”  “怎么了你?上回你在這兒瘋得不夠?那妮子是什么好貨!”老瞎子心想,也許不該再帶他到野羊坳來。可是野羊坳是個大村子,年年在這兒生意都好,能說上半個多月。老瞎子恨不能立刻彈斷最后幾根琴弦。  小瞎子嘴上嘟嘟囔囔的,心卻飄飄的,想著野羊坳里那個尖聲細氣的小妮子。  “聽我一句話,不害你,”老瞎子說,“那號事靠不住。”  “什么事?”  “少跟我貧嘴。你明白我說的什么事。”  “我就沒聽您說過,什么事靠得住。”小瞎子又偷偷地笑。  老瞎子沒理他,骨頭一樣的眼珠又對著蒼天。那兒,太陽正變成一汪血。  兩面脊背和山是一樣的黃褐色。一座已經老了,嶙峋瘦骨象是山根下裸露的基石。另一座正年青。老瞎子七十歲,小瞎子才十七。  小瞎子十四歲上父親把他送到老瞎子這兒來,為的是讓他學說書,這輩子好有個本事;將來可以獨自在世上活下去。  老瞎子說書已經說了五十多年。這一片偏僻荒涼的大山里的人們都知道他:頭發一天天變白,背一天天變駝,年年月月背一把三弦琴滿世界走,逢上有愿意出錢的地方就撥動琴弦唱一晚上,給寂寞的山村帶來歡樂。開頭常是這么幾句:“自從盤古分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有道君王安天下,無道君王害黎民。輕輕彈響三弦琴,慢慢稍停把歌論,歌有三千七百本,不知哪本動人心。”于是聽書的眾人喊起來,老的要聽董永賣身葬父,小的要聽武二郎夜走蜈蚣嶺,女人們想聽秦香蓮。這是老瞎子最知足的一刻,身上的疲勞和心里的孤寂全忘卻,不慌不忙地喝幾口水,待眾人的吵嚷聲鼎沸,便把琴弦一陣緊撥,唱道:“今日不把別人唱,單表公子小羅成。”或者:“茶也喝來煙也吸,唱一回哭倒長城的孟姜女。”滿場立刻鴉雀無聲,老瞎子也全心沉到自己所說的書中去。  他會的老書數不盡。他還有一個電匣子,據說是花了大價錢從一個山外人手里買來,為的是學些新詞兒,編些新曲兒。其實山里人倒不太在乎他說什么唱什么。人人都稱贊他那三弦子彈得講究,輕輕漫漫的,飄飄灑灑的,瘋顛狂放的,那里頭有天上的日月,有地上的生靈。老瞎子的嗓子能學出世上所有的聲音,男人、女人、刮風下雨,獸啼禽鳴。不知道他腦子里能呈現出什么景象,他一落生就瞎了眼睛,從沒見過這個世界。  小瞎子可以算見過世界,但只有三年,那時還不懂事。他對說書和彈琴并無多少興趣,父親把他送來的時候費盡了唇舌,好說歹說連哄帶騙,最后不如說是那個電匣子把他留住。他抱著電匣子聽得入神,甚至沒發覺父親什么時候離去。  這只神奇的匣子永遠令他著迷,遙遠的地方和稀奇古怪的事物使他幻想不絕,憑著三年朦朧的記憶,補充著萬物的色彩和形象,譬如海,匣子里說藍天就象大海,他記得藍天,于是想象出海;匣子里說海是無邊無際的水,他記得鍋里的水,于是想象出滿天排開的水鍋。  再譬如漂亮的姑娘,匣子里說就像盛開的花朵,他實在不相信會是那樣,母親的靈柩被抬到遠山上去的時候,路上正開通著野花,他永遠記得卻永遠不愿意去想。但他愿意想姑娘,越來越愿意想;尤其是野羊坳的那個尖聲細氣的小妮子,總讓他心里蕩起波瀾。直到有一回匣子里唱道,“姑娘的眼睛就像太陽”,這下他才找到了一個貼切的形象,想起母親在紅透的夕陽中向他走來的樣子,其實人人都是根據自己的所知猜測著無窮的未知,以自己的感情勾畫出世界。每個人的世界就都不同。  也總有一些東西小瞎子無從想象,譬如“曲折的油狼”。  這天晚上,小瞎子跟著師父在野羊坳說書,又聽見那小妮子站在離他不遠處尖聲細氣地說笑。書正說到緊要處——“羅成回馬再交戰,大膽蘇烈又興兵。蘇烈大刀如流水,羅成長槍似騰云,好似海中龍吊寶,猶如深山虎爭林。又戰七日并七夜,羅成清茶無點唇……”老瞎子把琴彈得如雨驟風疾,字字句句唱得鏗鏘。小瞎子卻心猿意馬,手底下早亂了套數……野羊嶺上有一座小廟,離野羊坳村二里地,師徒二人就在這里住下。石頭砌的院墻已經殘斷不全,幾間小殿堂也歪斜欲傾百孔千瘡,唯正中一間尚可遮蔽風雨,大約是因為這一間中畢竟還供奉著神靈。  三尊泥像早脫盡了塵世的彩飾,還一身黃土本色返樸歸真了;認不出是佛是道。院里院外、房頂墻頭都長滿荒藤野草,蓊蓊郁郁倒有生氣。  老瞎子每回到野羊坳說書都住這兒,不出房錢又不惹是非。小瞎子是第二次住在這兒。  散了書已經不早,老瞎子在正殿里安頓行李,小瞎子在側殿的檐下生火燒水。去年砌下的灶稍加修整就可以用。小瞎子蹶著屁股吹火,柴草不干,嗆得他滿院里轉著圈咳嗽。  老瞎子在正殿里數叨他:“我看你能干好什么。”  “柴濕嘛。”  “我沒說這事。我說的是你的琴,今兒晚上的琴你彈成了什么。”  小瞎子不敢接這話茬,吸足了幾口氣又跪到灶火前去,鼓著腮幫子一通猛吹。“你要是不想干這行,就趁早給你爹捎信把你領回去。老這么鬧貓鬧狗的可不行,要鬧回家鬧去。”  小瞎子咳嗽著從灶火邊跳開,幾步躥到院子另一頭,呼嗤呼嗤大喘氣,嘴里一邊罵。  “說什么呢?”  “我罵這火。”  “有你那么吹火的?”  “那怎么吹?”  “怎么吹?哼,”老瞎子頓了頓,又說:“你就當這灶火是那妮子的臉!”  小瞎子又不敢搭腔了,跪到灶火前去再吹,心想:真的,不知道蘭秀兒的臉什么樣。那個尖聲細氣的小妮子叫蘭秀兒。  “那要是妮子的臉,我看你不用教也會吹。”老瞎子說。  小瞎子笑起來,越笑越咳嗽。  “笑什么笑!”  “您吹過妮子臉?”  老瞎子一時語塞。小瞎子笑得坐在地上。“日他媽。”老瞎子罵道,笑笑,然后變了臉色,再不言語。  灶膛里騰的一聲,火旺起來。小瞎子再去添柴,一心想著蘭秀兒。  才散了書的那會兒,蘭秀兒擠到他跟前來小聲說:“哎,上回你答應我什么來?”師父就在旁邊,他沒敢吭聲。人群擠來擠去,一會兒又把蘭秀兒擠到他身邊。“噫,上回吃了人家的煮雞蛋倒白吃了?”蘭秀兒說,聲音比上回大。這時候師父正忙著跟幾個老漢拉話,他趕緊說:“噓——,我記著呢。”蘭秀兒又把聲音壓低:“你答應給我聽電匣子你還沒給我聽。”“噓——,我記著呢。”幸虧那會兒入聲嘈雜。  正殿里好半天沒有動靜。之后,琴聲響了,老瞎子又上好了一根新弦。他本來應該高興的,來野羊坳頭一晚上就又彈斷了一根琴弦。  可是那琴聲卻低沉、零亂。  小瞎子漸漸聽出琴聲不對,在院里喊:“水開了,師父。”  沒有回答。琴聲一陣緊似一陣了。  小瞎子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放在師父跟前,故意嘻嘻笑著說:“您今兒晚還想彈斷一根是怎么著?”  老瞎子沒聽見,這會兒他自己的往事都在心中,琴聲煩躁不安,象是年年曠野里的風雨,象是日夜山谷中的流溪,象是奔奔忙忙不知所歸的腳步聲。小瞎子有點害怕了:師父很久不這樣了,師父一這樣就要犯病,頭疼、心口疼、渾身疼,會幾個月爬不起炕來。  “師父,您先洗腳吧。”  琴聲不停。  “師父,您該洗腳了。”小瞎子的聲音發抖。  琴聲不停。  “師父!”  琴聲嘎然而止,老瞎子嘆了口氣。小瞎子松了口氣。  老瞎子洗腳,小瞎子乖乖地坐在他身邊。  “睡去吧,”老瞎子說,“今兒格夠累的了。”  “您呢?”  “你先睡,我得好好泡泡腳。人上了歲數毛病多。”老瞎子故意說得輕松。  “我等您一塊兒睡。”  山深夜靜。有了一點風,墻頭的草葉子響。夜貓子在遠處哀哀地叫。聽得見野羊場里偶爾有幾聲狗吠,又引得孩子哭。月亮升起來,白光透過殘損的窗欞進了殿堂,照見兩個瞎子和三尊神像。  “等我干嘛,時候不早了。”  “你甭擔心我,我怎么也不怎么。”老瞎子又說。  “聽見沒有,小子?”  小瞎子到底年輕,已經睡著。老瞎子推推他讓他躺好,他嘴里咕嚷了幾句倒頭睡去。老瞎子給他蓋被時,從那身日漸發育的筋肉上覺出,這孩子到了要想那些事的年齡,非得有一段苦日子過不可了。唉,這事誰也替不了誰。  老瞎子再把琴抱在懷里,摩挲著根根繃緊的琴弦,心里使勁念叨:又斷了一根了,又斷了一根了。再搖搖琴槽、有輕微的紙和蛇皮的磨擦聲。唯獨這事能為他排憂解煩。一輩子的愿望。  小瞎子作了一個好夢,醒來嚇了一跳,雞已經叫了。他一骨碌爬起來聽聽,師父正睡得香,心說還好。他摸到那個大挎包,悄悄地掏出電匣子,躡手躡腳出了門。  往野羊坳方向走了一會兒,他才覺出不對頭,雞叫聲漸漸停歇,野羊坳里還是靜靜的沒有人聲。他楞了一會兒,雞才叫頭遍嗎?靈機一動扭開電匣子。電匣子里也是靜悄悄。現在是半夜。他半夜里聽過匣子,什么都沒有。這匣子對他來說還是個表,只要扭開一聽,便知道是幾點鐘,什么時候有什么節目都是一定的。  小瞎子回到廟里,老瞎子正翻身。  “干嘛哪?”  “撒尿去了。”小瞎子說。  一上午,師父逼著他練琴。直到晌午飯后,小瞎子才瞅機會溜出廟來,溜進野羊坳。雞也在樹蔭下打盹,豬也在墻根下說著夢話,太陽又熱得兇,村子里很安靜。  小瞎子踩著磨盤,扒著蘭秀兒家的墻頭輕聲喊:“蘭秀兒——蘭秀兒——”  屋里傳出雷似的鼾聲。  他猶豫了片刻,把聲音稍稍抬高:“蘭秀兒——!蘭秀兒——!”  狗叫起來。屋里的鼾聲停了,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問:“誰呀?”  小瞎子不敢回答,把腦袋從墻頭上縮下來。  屋里吧唧了一陣嘴,又響起鼾聲。  他嘆口氣,從磨盤上下來,快快地往回走。忽聽見身后嘎吱一聲院門響,隨即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向他跑來。  “猜是誰?”尖聲細氣。小瞎子的眼睛被一雙柔軟的小手捂上了。  ——這才多余呢。蘭秀兒不到十五歲,認真說還是個孩子。  “蘭秀兒!”  “電匣子拿來沒?”  小瞎子掀開衣襟,匣子掛在腰上。“噓——,別在這兒,找個沒人的地方聽去。”  “咋啦?”  “回頭招好些人。”  “咋啦?”  “那么多人聽,費電。”  兩個人東拐西彎,來到山背后那眼小泉邊。小瞎子忽然想起件事,問蘭秀兒:“你見過曲折的油狼嗎?”  “啥?”  “曲折的油狼。”  “曲折的油狼?”  “知道嗎?”  “你知道?”  “當然。還有綠色的長椅。就是一把椅子。”  “椅子誰不知道。”  “那曲折的油狼呢?”  蘭秀兒搖搖頭,有點崇拜小瞎子了。小瞎子這才鄭重其事地扭開電匣子,一支歡快的樂曲在山溝里飄蕩。  這地方又涼快又沒有人來打擾。  “這是‘步步高’。”小瞎子說,跟著哼。  一會兒又換了支曲子,叫“旱天雷”,小瞎子還能跟著哼。蘭秀兒覺得很慚愧。  “這曲子也叫‘和尚思妻’。”  蘭秀兒笑起來:“瞎騙人!”  “你不信?”  “不信。”  “愛信不信。這匣子里說的古怪事多啦。”小瞎子玩著涼涼的泉水,想了一會兒。“你知道什么叫接吻嗎?”  “你說什么叫?”  這回輪到小瞎子笑,光笑不答。蘭秀兒明白準不是好話,紅著臉不再問。  音樂播完了,一個女人說,“現在是講衛生節目。”  “啥?”蘭秀兒沒聽清。  “講衛生。”  “是什么?”  “嗯——,你頭發上有虱子嗎?”  “去——,別動!”  小瞎子趕忙縮回手來,趕忙解釋:“要有就是不講衛生。”  “我才沒有。”蘭秀兒抓抓頭,覺得有些刺癢。“噫——,瞧你自個兒吧!”蘭秀兒一把搬過小瞎子的頭。“看我捉幾個大的。”  這時候聽見老瞎子在半山上喊:“小子,還不給我回來!該做飯了,吃罷飯還得去說書!”他已經站在那兒聽了好一會兒了。  野羊坳里已經昏暗,羊叫、驢叫、狗叫、孩子們叫,處處起了炊煙。野羊嶺上還有一線殘陽,小廟正在那淡薄的光中,沒有聲響。  小瞎子又蹶著屁股燒火。老瞎子坐在一旁淘米,憑著聽覺他能把米中的砂子撿出來。  “今天的柴挺干。”小瞎子說。  “嗯。”  “還是燜飯?”  “嗯。”  小瞎子這會兒精神百倍,很想找些話說,但是知道師父的氣還沒消,心說還是少找罵。  兩個人默默地干著自己的事,又默默地一塊兒把飯做熟。嶺上也沒了陽光。  小瞎子盛了一碗小米飯,先給師父:“您吃吧。”聲音怯怯的,無比馴順。  老瞎子終于開了腔:“小子,你聽我一句行不?”  “嗯。”小瞎子往嘴里扒拉飯,回答得含糊。  “你要是不愿意聽,我就不說。”  “誰說不愿意聽了?我說‘嗯’!”  “我是過來人,總比你知道的多。”  小瞎子悶頭扒拉飯。  “我經過那號事。”  “什么事?”  “又跟我貧嘴!”老瞎子把筷子往灶臺上一摔。  “蘭秀兒光是想聽聽電匣子。我們光是一塊兒聽電匣子來。”  “還有呢?”  “沒有了。”  “沒有了?”  “我還問她見沒見過曲折的油狼。”  “我沒問你這個!”  “后來,后來,”小瞎子不那么氣壯了。“不知怎么一下就說起了虱子……”  “還有呢?”  “沒了。真沒了!”  兩個人又默默地吃飯。老瞎子帶了這徒弟好幾年,知道這孩子不會撒謊,這孩子最讓人放心的地方就是誠實,厚道。  “聽我一句話,保準對你沒壞處。以后離那妮子遠點兒。”  “蘭秀兒人不壞。”  “我知道她不壞,可你離她遠點兒好。早年你師爺這么跟我說,我也不信……”  “師爺?說蘭秀兒?”  “什么蘭秀兒,那會兒還沒她呢。那會兒還沒有你們呢……”  老瞎子陰郁的臉又轉向暮色濃重的天際,骨頭一樣白色的眼珠不住地轉動,不知道在那兒他能“看”見什么。  許久,小瞎子說:“今兒晚上您多半又能彈斷一根琴弦。”想讓師父高興些。  這天晚上師徒倆又在野羊坳說書。“上回唱到羅成死,三魂七魄赴幽冥,聽歌君子莫嘈嚷,列位聽我道下文。羅成陰魂出地府,一陣旋風就起身,旋風一陣來得快,長安不遠面前存……”老瞎子的琴聲也亂,小瞎子的琴聲也亂。小瞎子回憶著那雙柔軟的小手捂在自己臉上的感覺,還有自己的頭被蘭秀兒搬過去時的滋味。  老瞎子想起的事情更多……  夜里老瞎子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多少往事在他耳邊喧囂,在他心頭動蕩,身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爆炸。壞了,要犯病,他想。頭昏,胸口憋悶,渾身緊巴巴的難受。他坐起來,對自己叨咕:“可別犯病,一犯病今年就甭想彈夠那些琴弦了。”他又摸到琴。要能叮叮當當隨心所欲地瘋彈一陣,心頭的憂傷或許就能平息,耳邊的往事或許就會消散。可是小瞎子正睡得香甜。  他只好再全力去想那張藥方和琴弦:還剩下幾根,還只剩最后幾根了。那時就可以去抓藥了,然后就能看見這個世界——他無數次爬過的山,無數次走過的路,無數次感到過她的溫暖和熾熱的太陽,無數次夢想著的藍天、月亮和星星……還有呢?突然間心里一陣空,空得深重。就只為了這些?還有什么?他朦朧中所盼望的東西似乎比這要多得多……夜風在山里游蕩。  貓頭鷹又在凄哀地叫。  不過現在他老了,無論如何沒幾年活頭了,失去的已經永遠失去了,他象是剛剛意識到這一點。七十年中所受的全部辛苦就為了最后能看一眼世界,這值得嗎?他問自己。  小瞎子在夢里笑,在夢里說:“那是一把椅子,蘭秀兒……”  老瞎子靜靜地坐著。靜靜地坐著的還有那三尊分不清是佛是道的泥像。  雞叫頭遍的時候老瞎子決定,天一亮就帶這孩子離開野羊坳。  否則這孩子受不了,他自己也受不了。蘭秀兒人不壞,可這事會怎么結局,老瞎子比誰都“看”得清楚。雞叫二遍,老瞎子開始收拾行李。  可是一早起來小瞎子病了,肚子疼,隨即又發燒。老瞎子只好把行期推遲。  一連好幾天,老瞎子無論是燒火、淘米、撿柴,還是給小瞎子挖藥、煎藥,心里總在說:“值得,當然值得。”要是不這么反反復復對自己說,身上的力氣似乎就全要垮掉。“我非要最后看一眼不可。”  “要不怎么著?就這么死了去?”“再說就只剩下最后幾根了。”后面三句都是理由。老瞎子又冷靜下來,天天晚上還到野羊坳去說書。  這一下小瞎子倒來了福氣。每天晚上師父到嶺下去了,蘭秀兒就貓似的輕輕跳進廟里來聽匣子。蘭秀兒還帶來熟的雞蛋,條件是得讓她親手去扭那匣子的開關。“往哪邊扭?”“往右。”“扭不動。”  “往右,笨貨,不知道哪邊是右哇?”“咔噠”一下,無論是什么便響起來,無論是什么倆人都愛聽。  又過了幾天,老瞎子又彈斷了三根琴弦。  這一晚,老瞎子在野羊坳里自彈自唱:“不表羅成投胎事,又唱秦王李世民。秦王一聽雙淚流,可憐愛卿喪殘身,你死一身不打緊,缺少扶朝上將軍……”  野羊嶺上的小廟里這時更熱鬧。電匣子的音量開得挺大,又是孩子哭,又是大人喊,轟隆隆地又響炮,嘀嘀噠噠地又吹號。月光照進正殿,小瞎子躺著啃雞蛋,蘭秀兒坐在他旁邊。兩個人都聽得興奮,時而大笑,時而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這匣子你師父哪買來?”  “從一個山外頭的人手里。”  “你們到山外頭去過?”蘭秀兒問。  “沒。我早晚要去一回就是,坐坐火車。”  “火車?”  “火車你也不知道?笨貨。”  “噢,知道知道,冒煙哩是不是?”  過了一會兒蘭秀兒又說:“保不準我就得到山外頭去。”語調有些恓惶。  “是嗎?”小瞎子一挺坐起來:“那你到底瞧瞧曲折的油狼是什么。”  “你說是不是山外頭的人都有電匣子?”  “誰知道。我說你聽清楚沒有?曲、折、的、油、狼,這東西就在山外頭。”  “那我得跟他們要一個電匣子。”蘭秀兒自言自語地想心事。  “要一個?”小瞎子笑了兩聲,然后屏住氣,然后大笑:“你干嘛不要倆?你可真本事大。你知道這匣子幾千塊錢一個?把你賣了吧,怕也換不來。”  蘭秀兒心里正委屈,一把揪住小瞎子的耳朵使勁擰,罵道:“好你個死瞎子。”  兩個人在殿堂里扭打起來。三尊泥像袖手旁觀幫不上忙。兩個年青的正在發育的身體碰撞在一起,糾纏在一起,一個把一個壓在身下,一會兒又顛倒過來,罵聲變成笑聲。匣子在一邊唱。  打了好一陣子,兩個人都累得住了手,心怦怦跳,面對面躺著喘氣,不言聲兒,誰卻也不愿意再拉開距離。  蘭秀兒呼出的氣吹在小瞎子臉上,小瞎子感到了誘惑,并且想起那天吹火時師父說的話,就往蘭秀兒臉上吹氣。蘭秀兒并不躲。  “嘿,”小瞎子小聲說:“你知道接吻是什么了嗎?”  “是什么?”蘭秀兒的聲音也小。  小瞎子對著蘭秀兒的耳朵告訴她。蘭秀兒不說話。老瞎子回來之前,他們試著親了嘴兒,滋味真不壞……就是這天晚上,老瞎子彈斷了最后兩根琴弦。兩根弦一齊斷了。  他沒料到。他幾乎是連跑帶爬地上了野羊嶺,回到小廟里。  小瞎子嚇了一跳:“怎么了,師父?”  老瞎子喘吁吁地坐在那兒,說不出話。  小瞎子有些犯嘀咕:莫非是他和蘭秀兒干的事讓師父知道了?  老瞎子這才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一輩子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能看一回,好好看一回,怎么都是值得的。  “小子,明天我就去抓藥。”  “明天?”  “明天。”  “又斷了一根了?”  “兩根。兩根都斷了。”  老瞎子把那兩根弦卸下來,放在手里揉搓了一會兒,然后把它們并到另外的九百九十八根中去,綁成一捆。  “明天就走?”  “天一亮就動身。”  小瞎子心里一陣發涼。老瞎子開始剝琴槽上的蛇皮。  “可我的病還沒好利索,”小瞎子小聲叨咕。  “噢,我想過了,你就先留在這兒,我用不了十天就回來。”  小瞎子喜出望外。  “你一個人行不?”  “行!”小瞎子緊忙說。  老瞎子早忘了蘭秀兒的事。“吃的、喝的、燒的全有。你要是病好利索了,也該學著自個兒去說回書。行嗎?”  “行。”小瞎子覺得有點對不住師父。  蛇皮剝開了,老瞎子從琴槽中取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  他想起這藥方放進琴槽時,自己才二十歲,便覺得渾身上下都好像冷。  小瞎子也把那藥方放在手里摸了一會兒,也有了幾分肅穆。  “你師爺一輩子才冤呢。”  “他彈斷了多少根?”  “他本來能彈夠一千根,可他記成了八百。要不然他能彈斷一千根。”  天不亮老瞎子就上路了。他說最多十天就回來,誰也沒想到他竟去了那么久。  老瞎子回到野羊坳時已經是冬天。  漫天大雪,灰暗的天空連接著白色的群山。沒有聲息,處處也沒有生氣,空曠而沉寂。所以老瞎子那頂發了黑的草帽就尤其躦動得顯著。他蹣蹣跚跚地爬上野羊嶺。廟院中衰草瑟瑟,躥出一只狐貍,倉惶逃遠。  村里人告訴他,小瞎子已經走了些日子。  “我告訴他我回來。”  “不知道他干嘛就走了。”  “他沒說去哪兒?留下什么話沒?”  “他說讓您甭找他。”  “什么時候走的?”  人們想了好久,都說是在蘭秀兒嫁到山外去的那天。  老瞎子心里便一切全都明白。  眾人勸老瞎子留下來,這么冰天雪地的上哪去?不如在野羊坳說一冬書。老瞎子指指他的琴,人們見琴柄上空蕩蕩已經沒了琴弦。老瞎子面容也憔悴,呼吸也孱弱,嗓音也沙啞了,完全變了個人。他說得去找他的徒弟。  若不是還想著他的徒弟,老瞎子就回不到野羊坳。那張他保存了五十年的藥方原來是一張無字的白紙。他不信,請了多少個識字而又誠實的人幫他看,人人都說那果真就是一張無字的白紙。  老瞎子在藥鋪前的臺階上坐了一會兒,他以為是一會兒,其實已經幾天幾夜,骨頭一樣的眼珠在詢問蒼天,臉色也變成骨頭一樣的蒼白。有人以為他是瘋了,安慰他,勸他。老瞎子苦笑:七十歲了再瘋還有什么意思?他只是再不想動彈,吸引著他活下去、走下去、唱下去的東西驟然問消失干凈。就像一根不能拉緊的琴弦,再難彈出賞心悅耳的曲子。老瞎子的心弦斷了。現在發現那目的原來是空的。老瞎子在一個小客店里住了很久,覺得身體里的一切都在熄滅。他整天躺在炕上,不彈也不唱,一天天迅速地衰老。  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直到忽然想起了他的徒弟,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至,可那孩子在等他回去。  茫茫雪野,皚皚群山,天地之間躦動著一個黑點。走近時,老瞎子的身影彎得如一座橋。他去找他的徒弟。他知道那孩子目前的心情、處境。  他想自己先得振作起來,但是不行,前面明明沒有了目標。  他一路走,便懷戀起過去的日子,才知道以往那些奔奔忙忙興致勃勃的翻山、趕路、彈琴,乃至心焦、憂慮都是多么歡樂!那時有個東西把心弦扯緊,雖然那東西原是虛設。老瞎子想起他師父臨終時的情景。他師父把那張自己沒用上的藥方封進他的琴槽。  “您別死,再活幾年,您就能睜眼看一回了。”說這話時他還是個孩子。他師父久久不言語,最后說:“記住,人的命就像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不錯,那意思就是說:目的本來沒有。老瞎子知道怎么對自己的徒弟說了。可是他又想:能把一切都告訴小瞎子嗎?老瞎子又試著振作起來,可還是不行,總擺脫不掉那張無字的白紙……在深山里,老瞎子找到了小瞎子。  小瞎子正跌倒在雪地里,一動不動,想那么等死。老瞎子懂得那絕不是裝出來的悲哀。老瞎子把他拖進一個山洞,他已無力反抗。  老瞎子撿了些柴,打起一堆火。  小瞎子漸漸有了哭聲。老瞎子放了心,任他盡情盡意地哭。只要還能哭就還有救,只要還能哭就有哭夠的時候。  小瞎子哭了幾天幾夜,老瞎子就那么一聲不吭地守候著。火頭和哭聲驚動了野兔子、山雞、野羊、狐貍和鷂鷹……終于小瞎子說話了:“干嘛咱們是瞎子!”  “就因為咱們是瞎子。”老瞎子回答。  終于小瞎子又說:“我想睜開眼看看,師父,我想睜開眼看看!”  哪怕就看一回。“你真那么想嗎?”  “真想,真想——”  老瞎子把篝火撥得更旺些。  雪停了。鉛灰色的天空中,太陽象一面閃光的小鏡子。鷂鷹在平穩地滑翔。  “那就彈你的琴弦,”老瞎子說,“一根一根盡力地彈吧。”  “師父,您的藥抓來了?”小瞎子如夢方醒。  “記住,得真正是彈斷的才成。”  “您已經看見了嗎?師父,您現在看得見了?”  小瞎子掙扎著起來,伸手去摸師父的眼窩。老瞎子把他的手抓住。  “記住,得彈斷一千二百根。”  “一千二?”  “把你的琴給我,我把這藥方給你封在琴槽里。”老瞎子現在才弄懂了他師父當年對他說的話——咱的命就在這琴弦上。  目的雖是虛設的,可非得有不行,不然琴弦怎么拉緊;拉不緊就彈不響。  “怎么是一千二,師父?”  “是一千二,我沒彈夠,我記成了(www.lz13.cn)一千。”老瞎子想:這孩子再怎么彈吧,還能彈斷一千二百根?永遠扯緊歡跳的琴弦,不必去看那張無字的白紙……這地方偏僻荒涼,群山不斷。荒草叢中隨時會飛起一對山雞,跳出一只野兔、狐貍、或者其它小野獸。山谷中鷂鷹在盤旋。  現在讓我們回到開始:莽莽蒼蒼的群山之中走著兩個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兩頂發了黑的草帽起伏躦動,匆匆忙忙,象是隨著一條不安靜的河水在漂流。無所謂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也無所謂誰是誰……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日   史鐵生作品_史鐵生散文集 史鐵生:故鄉的胡同 史鐵生:奶奶的星星 史鐵生名言分頁:123

逆著風,飛翔  文/莫憑欄  沒有人知道他那段時間過得有多艱難,過早進入社會的他習慣了很多事情獨自承受,習慣了堅持隱忍。什么時候見他都能讓人感到開心,他總是很樂觀,心懷目標。當我像大多數大學生一樣,每天按自己的喜好吃飯睡覺上課,漫無目的地混日子時,從沒有過多地考慮過他是怎么樣生活的,只知道這哥們掙錢了有工作了,有時候周末有時間還會帶我出去吃好的。  我上大二時,他好一段時間沒有聯系我,我偶然想起來了,才給他打了個電話,卻一直沒人接。我想著他能有什么事,估計又加班了,閑了就會找我的。后來才知道,他出了點意外,現在想想都覺得后怕。  2009年剛過完春節,經過年前長時間的對比,他終于選好一所培訓機構準備報名,學費是7000元。雖說已經工作3年,他仍然沒什么積蓄。朋友的傾力相助,再加上姐姐也一直不希望他就這么干下去,使得籌學費的事省了不少心。在我,是從來沒聽過學費可以分期付款的,開始上課前他只籌到一部分,剩下的基本是每個月一發工資,去上課時就交一部分,留下一些生活的基本費用。有時候遇上個什么事,缺錢就得死扛。  “那都沒什么,我當時就覺得只要我努力,我堅持下來,以后一定會好起來的。”  2009年3月15日,他開始了一邊上班一邊上學的日子。因為還要工作,他報的晚班,晚上19點到20點30是老師上課,8點30到10點是自習時間。他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開始輾轉于工地和學校。  改變很難,從頭開始更難。那時候上晚班有十幾個同學,干什么的都有,包括大學生高中生社會青年。他每天一下班,趕緊換身衣服就往培訓學校趕,一去就趕緊先自己學。最頭疼的是有很多設計軟件是英文版的,他那初中水平根本應付不了,那段時間還老用短信發個單詞問我,有的我也不認識,還以為他故意刁難我,就覺得生氣,現在想想真是慚愧。  更讓他難堪的是有時候工作太忙遇上加班,都沒時間換衣服,只能直接穿著工作服趕過去,渾身臟兮兮的都不好意思進去,就一直站在外面等,快上課才悄悄坐后面。有時候實在太累了,坐那聽課,聽著聽著睡著了自己都不知道,只能下課走的時候找老師把課件拷了,回去再看。每天上完課回去自己隨便下點面,吃了稍微收拾一下就又開始接著學習。  “那會兒還搞笑的是,我下載一些英語單詞放到MP4里,邊騎車邊聽單詞,晚上沒有注意到紅燈,快11點了跟一輛右拐的車撞了,把自行車都撞變形了,本來也是我的錯,大晚上司機不愿意惹事就直接走了。當時我還有意識,想到不遠就有醫院,就自己過去了,不過錢沒帶夠,縫針要400,兜里就100來塊錢,又灰溜溜地出來了,到對面一個社區醫院上了點藥。大半夜想打車都打不上,司機一看我滿臉是血,都以為我是打架的,根本沒人敢拉。”事情過了好久,他才這么跟我說,依舊是樂呵呵的,就跟在說別人的事一樣。聽得我后背一陣一陣發涼。那時他還惦記著第二天上班上課的事,趕緊和一位關系好的同學商量,直到那位同學答應禮拜天幫他輔導課程才安心。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刮胡子嗎?上次磕碰到嘴唇上面了,一直有個疤,從那以后就不愛刮胡子了,久而久之就不習慣刮胡子了。”聽這話的時候,我怎么也想像不出那副落寞的表情會出現在這張過早成熟的臉上。  他是高中讀了一年之后,從學校出來去征兵沒選上,就經人介紹走向了工廠流水線。事后他總是不在乎地跟我說:“在廠里,剛開始學的時候也不是特別苦,先去當搬運工,送貨,鍛煉力氣。出去送貨,有時候運氣不好,碰到沒有電梯的,干活用的預制板就得一塊一塊往上背,夏天還好,冬天送一趟貨下來全身都濕了。干完活,身上全是灰,先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衣服脫下來,抖抖灰塵。不是為干凈,是為了能上公交車,誰讓我全身是土呢?別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對。”  有的客戶很挑剔,不小心蹭一點都不行,不管你有多累,磕壞了就罵罵咧咧的,他也只能盡量把活干得漂亮,就算沒有一句謝謝,沒有一瓶水。不過他還是很樂呵地跟我說:“也有的開著好車送我們回來,請我們吃飯的,還有騎自行車帶我們,給我們送水的……”  有次干活,他一只手按著板子,一只手拿刀子劃,一不小心就劃到左手上了,食指幾乎半個指甲蓋都沒有了,還不敢跟老板請假,一是怕扣工資,二是怕老板,覺得你這人怎么啥都干不了。最后只能自己先拿衛生紙包著,下班都晚上11點了,才趕緊回租住屋附近村里的衛生站包扎。第二天傷口都腫了,去請假,領導來了句輕傷不下火線。沒辦法,不想丟工作就還得堅持。  “可我還年輕,我不會一輩子都干這個,第一份工作確實給我上了不少課,這是哪所學校都學不到的,教會我干什么都應該做到:不傲氣,不挑揀,咬緊牙關,沒有過不去的坎。”  從培訓學校正式結業后,他辭掉原來的工作,順利找到新工作。他堅持“不挑剔不傲氣”,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如今在一家大的電力公司負責市場宣傳和雜志設計,每天西裝革履代替了一身灰塵的工作服,也在寫字樓里擁有了自己的小隔間。  沒有人可以選擇出身,但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人生。 讓夢想飛翔 少年,當你談論飛翔的時候 我渴望飛翔分頁:123

努力奮斗,為了報復此刻的一無所有    平常素面朝天,也會忽然意識到修飾打扮,然后一個宿舍的女生,一起用低劣化妝品個個畫成花臉。  在青春最美好的年級,沒有漂亮時髦的衣服。  兩件襯衣或裙子,來來回回洗換。缺少變換和搭配個性。  會對著鏡子,學偶像劇的女主角,嘟起嘴來扮可愛。    你有過這樣的曾經嗎?    高中時候,拗著性子,只愛黑色,瘦小的一個,衣服掛在身上,在學校里晃來晃去。  那時候,班里有個藝術生。  傳說她有一整個大衣柜的漂亮衣服。  周末她爸爸會開車帶她買衣服。  她也不重樣的,穿出各種特別來。  據說她爸媽離婚,爸爸一直在外做生意。她平時一個人住在學校附近的房子里。  有時候自習課,她會夸張的跟周圍的人講,昨天夜里自己一個人,胃痙攣,痛得快要昏過去。    就是這樣的情節吧?讓我們這樣,每天寡淡讀書的人,羨慕得咬嘴唇。  竟然會覺得,這要比,放學后有變換著花樣的營養飯菜放在桌上  晚自習回來有人倒好了熱牛奶,這樣的生活,更有趣。    要好好讀書,不讓看電視劇,長發要剪掉,免去浪費時間打理。  想要漂亮衣服?心思怎么可以用到臭美上去?  所以就真的拼命讀書了,  是不是,就是在報復,那時候的一無所有?  回頭想,是沒有哪一刻的努力會無用。  埋頭苦讀,在回顧的眼神里,也變的美好起來。    工作以后的第一份薪水,好像就是立即去買了一支口紅。  因為那時候,自己心儀的男生說,怎么嘴唇那么白?  好像涂了幾次,就又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也會精心挑選衣服,打扮漂亮,故意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因為一點小事,哭得撕心裂肺,心甘情愿定義成,愛情里的傷痛,  大概都只是為了,滿足不夠絢爛的青春歲月。    而到今天,衣服什么的,歸老公包辦。不會差到哪里去。  化妝品要講究簡單有效,最好一個BB霜搞定一切瑕疵掩飾。  吵個架什么的,知道過個夜就好。    在忙別的重要的事。  什么事,  就是更重要的事嘛,工作啊,發展啊什么的。    吶,其實不如,化兩片紅唇,在鏡子前,好好欣賞一下,臭美的自己。  這是年輕歲月里,最重要的事。 我們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著 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努力奔跑 你不努力,有什么資格抱怨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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